专访 | 凌代鸿：非常时期的创业大局

04

如何创业？

克里斯坦森《创新者窘境》：颠覆性创新理论

克莱顿·克里斯坦森（Clayton M. Christensen)，他是一名哈佛教授，也是颠覆性创新理论的一代宗师。我觉得对我做创业投资这十多年收益最大的一系列书籍就是克里斯坦森所著的《创新者窘境》、《创新者解答》等。

克里斯坦森先生的中心思想是，一个行业或一个社会发展到一定程度一定会出现很多巨头。比如互联网行业的阿里、腾讯。我们以为其他小公司都会没有机会，但恰恰相反。所有巨头他们都需要专注在财务指标、服务或者产品，他们只能”连续性“创新。但是其他小公司，可以通过Disruptive Innovation“颠覆性创新”，又叫“破坏性创新”，利用崭新的技术，利用社会形态的改变，另起炉灶满足另外一批客户。

小公司永远有机会，大公司永远有盲点

在我过往二十多年的创业和十多年投资过程中，接触过四千多个创业家。能从B点熬到C点，后来取得比较大的商业成就的团队，大概不到200个，真正创业成功率可能只有5%-6%左右，绝大部分会在死亡谷死亡，只有5%跨越死亡谷到达转折点，但只要跨越了死亡谷，那这就是企业最大的幸运。

利基市场

假设你的产品不完善，但你已经找到了一批用户，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利基市场，你有一批用户坚决的跟随你，亦步亦趋，这样我就要恭喜你！这样的产品极有可能是颠覆性产品。

当年苹果手机刚开始出来的时候，它的体验并不顺畅。但后来还是完胜诺基亚，这就是颠覆性产品。当你的产品不完善有非常多的瑕疵，客户会边用边抱怨，但从来不会把你抛弃掉。这样我就非常大胆的告诉你，你已经找到了利基市场。创业途中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挫折。但是我觉得你过了这个转折点也是人生最大的幸运，你有个极有可能是颠覆性创新方法和手段，你找到了利基市场，找到了客户的刚需。

当然，在当今社会创业跟我当年从1991年开始创业完全不是一回事。我觉得我们那个年代创业至少有20%左右的成功率。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我们不需要去探索用户和市场。欧洲人、美国人、日本人，他们把市场探索地非常清楚，我们当时只需要做进口替代，通过自己的努力把他们的产品替代掉。因为不需要去找市场，市场刚需明摆在那里，所以我们的成功率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就是严酷的创业现实：创业的成功，是一种偶然；而不成功，才是绝大多数人的宿命。

新商业

新商业包含了新零售、新方法、新营销、新技术迭代。新商业和老商业一个最大的区别是网络效应和数据智能。

从营销方面来说，目前To C中存在两种公司，一种是完全了解网络传播和社会化传播的公司，以小米为典型代表，它的每一个产品都是跟客户的互动产生的，比如雷军先生去发布会时跟用户之间产生的互动，非常有亲和力。他在印度发布会中说的一句“Are you ok？”，也成为了一种传播形态、传播新方式。这就是新商业的巨大的魅力。

另外一种是依旧以传统方式进行传播的公司，比如吉利汽车。吉利汽车质量很好，我们一直在二级市场关注这家公司。它的汽车设计、画册和展场都很漂亮，但是它的宣传不够到位，发布会不够有人情味，没有很好地利用网络效应和数据智能。

个人、组织和机制

一个人如果要成功，按照西方的教育方式，只要把你自己的一技之长发挥到极致，你可以成为一个Professor（教授）、研究员等。但是创业做企业家，你不可以只追求自己的一技之长发挥到极致。个人最长的这一块板，只要把它发挥到极致，这就是你的水平。但是作为一个企业，它有营销、财务、研发、供应链、制造、人力资源等各方面，有任何一块短板就代表了一个企业的水平。

大家觉得华为的任正非先生是伟大的企业家，但我认为他首先是人性大师。组织必须要每一块板都差不多长，一定要补短。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个人，只有相对完美的组织。如果你想要你的组织成功，必须要做到相对完美。你可以把你的自己的一技之长发挥到极致，但你要刻骨铭心的理解你自己的不足之处在哪里，需要找到相关的人来补充。这是组织的力量，也是组织的魅力。

组织想做到这样，还有一个重要要素是机制。有些经济学家认为西方最伟大的发明叫股份制公司制度。因为机制决定员工行为，当你在抱怨你的员工不积极的时候，需要查看机制是否有问题。当你抱怨你的各个部门的经理各自为政时，需要查看绩效体系和考核制度是否有问题。

战略和SOP

像我那个年代，1991年开始创业时，我们那时候的企业家不需要太聪明。只要你非常的努力、勤奋，那么你极有可能成功，因为市场明白你需要做的事就是“进口替代”。而现在的企业家需要非常强的脑力和情商，否则战略方向会出现偏差。

那么，战略来自于哪里？它来自于企业家本身的学习能力，学习是要不断地与外界交流。我们旦恩在投资企业时都会看其企业家是否有广泛阅读。看书是思想的源泉，当然交流也是非常重要和关键的，学习型组织要有批判性思维。

其次，一个企业的SOP也非常重要，SOP是标准操作的流程。今天的SOP跟以前工业化时代的SOP可能又不太一样，我们要完全把技术方法和手段融合到整个标准流程里面，提升整个工具质量。如果你没有SOP，没有现代的工具，就很难做到数据智能，更加谈不上网络效应。

风口和赛道

除企业跨越死亡谷之外的第二个幸运点就是找到相应的风口和赛道，赛道是否够长，雪是否够厚。很多人说这世界上只有落寞的企业，没有落寞的行业。客观来说我是不认同的。如果一个企业或者一个行业被贴上了较传统产业或者比较落寞的产业，那么人才就不会集聚在这个产业。所以风口和赛道的选择也是非常关键的。

05

为什么创业？

改变现状、实现抱负和理想、兴趣驱动

90%的人都会说是经济条件差，想要改变现状，也有一部分人会说是为实现抱负和理想。而我当时创业的理由就是养家糊口，改变现状。

作为一个创业的老兵，我说一下我自己的感受。我创业大概到了第六年、第七年的时候，我就有非常疲惫的感觉。后来我发现最重要的几个原因：第一，我以前所处的行业没有太多新鲜的东西；第二，我虽然是做营销出身，但我本质上是一个宅男。如果没有任何其他的聚会，那我第一想法就是回家带孩子或者看书，这是我觉得最幸福的一件事；第三，可能企业管理不是我最大的兴趣所在，所以越来越感觉疲累。

一开始创业时，我是将工作当做一个“志业”。而六、七年过后，我把它当成了职业在做。一旦变成职业，心里的能量就会消耗殆尽，不足以支撑你继续走下去。所以，我认为工作最原始的驱动力是兴趣。

06

创业如何因势利导？

爬高山、填洼地、扩边疆

在投资界，我们国家一定要爬高山，其中科技就是我们要爬的最高的一座山。在最近几年，我们的高科技产业，特别是芯片产业，已经走上了自力更生的道路，在山上爬得非常艰难，经常遇到暴风雪。但到今天为止，以华为为龙头的公司，他们依然非常坚决地攀爬。华为今年遇到了一个最大的挑战就是Google Play无法使用，鸿蒙系统能否成功就决定了华为下一步的走向。

但并不是所有的创业都需要爬高山，中国社会从工业化向服务业转变，我们的服务业占60%，发达国家占80%左右，我相信填洼地这种机会也会非常多。比如我们投资的一个养鱼博士，他能够在将工厂里的鱼培育成野生东星斑的味道，这个就是洼地。

除此之外，填洼地的机会比比皆是，中国最大的洼地是医疗服务，特别是养老服务。养老师目前在日本有着不错的市场发展，日本很多老人在老年需要辅助生活的时候，会委托其他中介机构或者信托机构来处理自己的财产，然后自己住到养老院。

中国最大的边疆是服务业。在往后的十年里，中国的工业会继续下滑，服务业会持续上升，包括文化、医疗、教育、旅游会如雨后春笋一般蓬勃发展。目前A股主要是金融企业、工业企业，但二十年后A股的上市公司中服务业可能占2/3，所以这是最大的边疆。

另一个边疆是“一带一路”，随着这个疫情的发展，我们进一步明确地看到世界一边是逆全球化，另一边是加速全球化。发达国家会切断供应链，把很多产业会挪回到自己的本国或者其他地方。所以我们要利用好“一带一路”的机会，这是上帝赐给我们中华民族的另一个巨大边疆，它会带我们加速前进。

科学和研发

四大文明古国到目前为止能够完整传承下来的只有我们中华民族。但是我们中华民族文明在历史上，不太有科学的思想。而西方国家，从古希腊到古罗马，他们用古希腊的哲学慢慢延伸出西方哲科的思维。

我看好中国未来的十年甚至二十年，但我们中华民族必须要补一个最重要的课——科学，必须要进行教育改革，培养年轻一代的哲科思想。

我们中国人已经把技术发挥到了极致，但科学是把金钱变成知识，而技术是把知识变成金钱。华为有一万多名员工在探索科学，当然这里面很多人本身就是科学家。他们的科学成果不见得一定是华为使用，有可能是人类共用。过往中国人把研发做得不错，所以我们的工程师红利在今后的十年、二十年依然存在。当然，我们中国的产业链、法律等各方面不断地进行完善，也会是我们的优势。

科技、艺术和服务

产业可能是跨界的成功，比如苹果是科技产品，它的每一样产品都充满了艺术。我们的华为、小米也慢慢变得艺术化了。若把科技、艺术和服务结合在一起，那么成功的可能性会非常大。比如，Dyson的电器是全世界独树一帜的，公众号服务也做得极其优秀，以前我用其他品牌的吸尘器总觉得太笨重，但Dyson非常轻巧，它就是一种艺术、科技和服务的结合体。

07

十年我们会走到哪？

我看好中国未来十年重要的原因是我们中国目前正处于代际迅猛的上升阶段。如果一个企业要面向未来，需要大胆地启用年轻一代。中华民族最大的幸运是代际的上升。虽然我们的哲科思想有待提升，但这几年总的来说我们的教育在全世界范围内是比较成功的。

另一个原因是我们中产阶级的数量庞大。目前，中国人均GDP达到了一万美金。按照购买力平价来计算，我们有近三个亿的中产阶级。按照目前的发展趋势，十五年后我们的中产阶级可能有6至7个亿，到时候包括医疗、教育、科技等行业都会发展到相当高的高度。

前几天我跟一个在耶鲁读博士的朋友交流，他问我“你觉得中国的社会制度能够保证你说的未来十五年的发展吗？会不会出现其他差错？”，我当时愣住了，因为我觉得他可能在国外待久了，跟我们的想法不一样，但我也能理解。但是我在中国生活，每天都能感受到这个社会的进步。

此外，我推荐大家看一本书，古斯塔夫·勒庞 （Gustave Le Bon）的《心理学统治世界》，他讲述了有什么样的社会就有什么样的政府，政府的管理形态不是我们能够选择的，就像我们无法选择自己的肤色一样。

我认为到目前为止，我们的社会是非常有效的社会，我们的政府也从来没有停止改革的步伐。包括最近提出生产要素的改变，牵扯到很多人利益的根基，我相信我们的国家、政府没有停止任何改革。我相信社会演化的进程和力量。当今社会，有一个稳定的社会环境比什么都重要，不能乱。

我们非常幸运，从对这一次疫情的控制中我们可以看到，政府的管理是非常高效的。我们每天都在改革，包括对医疗体系和资本的改革，并且改革步伐相当快。